黑色的喷泡:苏格拉底的思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高校问答 时间:2024/05/04 23:41:31

苏格拉底可以说是古代希腊哲学的一个分水岭。在他之前,古代希腊的哲学家都偏重对宇宙起源和万物本体的研究,如泰勒斯、毕达哥拉斯等,对于人生并不多加注意。苏格拉底扩大了哲学研究的范围,他将哲学引到对人心灵的关注上来。他认为:研究物质世界的构造和法则、探索外界事物的本质不能够说没有意义,但对于哲学家来说,应该有比树木、石头和星辰更有价值的问题,这就是心灵问题,道德问题,知识问题。这些问题和人息息相关。他引用德菲尔阿波罗神庙所镌刻的那句神喻来呼吁世人:“认识自己(Know thyself)”,旨在希望人们能通过对心灵的思考关怀而追求德行〔1〕。可以说,苏格拉底把哲学的领域扩展了,对后来的西方哲学和宗教、乃至社会和民主制度的发展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也为基督教的欧洲化奠定了人文基础。几百年后的罗马哲学家西塞罗说,苏格拉底将哲学从天上召唤下来,使它在各地落脚生根,并进入各个家庭,还迫使它审视生命、伦理与善恶。

苏格拉底生活的年代正是雅典的民主制由于先天的理性缺失而变成新的暴政专治,民主的理想最终成为非理性政治和暴民政治。苏格拉底认识到了雅典直接民主制的局限——人民的决定不一定都合乎理性,他们很可能盲目行事,也往往会意气用事。由于人们的决策往往建立在个体的感觉、体验和情绪之上,人数多不一定能产生理性、正义和民主。因此,基于理性的反省和批判,苏格拉底反对“无限民主”和“直接民主”,主张“精英民主”。他清楚地看到,如果多数人的统治不被限制,民主的理想就会成为一种新的专制权力的根据。多数的无限权威意味着多数的权力泛用,因为,一旦多数拥有了无限的权威,那么任何持有与多数不相同的见解的个人或数量上处于弱势的群体的意见,便很难得到尊重和保护;多数可以不让少数陈述意见,可以随意地否定少数的意见,甚至可以任意处置少数,而少数若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却无处伸冤。更坏的是,多数的无限权威将为不断反复的、怨怨相报的暴行种下祸根——今天可以任意处置少数人的多数人,明天则有可能成为被另外的多数所随意处置的少数人,这将使社会最终处于一个不稳定状态。很显然,苏格拉底已经超越了古希腊的民主理论,为近代自由民主理论的产生奠定了基础。他身后千百年来在世界各地都发生过的一些事件就说明了无限的民主和直接的民主实际上正是对人权最有杀伤力的践踏,多少政客和暴君借民主之名煽动民众消灭自己的对手,实行恐怖政策,最后民主的空壳下是独裁和暴政。

他是智者,在前人留下的丰富精神遗产中,他进行大胆扬弃。他是哲人,不媚俗,不屈从,坚持自己认为是正确的理念,并为之勇敢奋斗,直至殉难。不少真正有见地又有悲悯关怀的哲学家都认同并附议这么一种说法:从古到今,有两个人的死影响深远,一为苏格拉底,一为耶稣基督。正是这二人的殉道式的受难,才激起了人们对自身的批判和反思,从而导致今日人们能尊重理性,宽容不同观点和意见,才有今日的多元繁荣。而苏格拉底的慷慨赴死更是在非基督教文化中广为流传。他因被指控创立新神、不信旧神以及借讲课之名行诱惑教唆青年之实而被判处死刑。当时的雅典有这么一条规定:被判处死刑的人如逃出国外就可不被追究;如不想流亡,还可用钱买命——即用钱赎罪。他的弟子们有的劝他出走他国,有的愿代他赎罪,却都被他拒绝了。他明确表示他不会潜逃或赎罪,因为他要用自己的行动来实践对真理和正义的维护,无论用什么手段苟且偷生都等于向邪恶屈服,是对德行的背叛。他选择赴死也是最后一次用行动来证明诠释善和德的意义。

信念是什么?信念是对一种理念的信赖,相信这种理念是超越时间一切而必将永恒,并将该理念作为自己行动指南。有了这种信念,便有明确的人生观、价值观。有了信念,便生敬畏之心,知道自己的软弱,知道自己的欠缺。就会自省,就相信灵魂的不朽,就会努力驾驭自己的凡身肉胎,为拯救自己的灵魂而努力。有了信念,就不会在意世俗的评判,就会执着于自己忠实的信条和原则,虽九死而不悔。有了信念,就能活出生命的圣洁和崇高。苏格拉底的信念是德行,因此他一身都为德行呼吁,一心想帮助青年接受德行的归化,从而以教导青年为己任,不顾人们的讥讽和侮辱,慨然每天到人多的地方和青年人讨论人生和社会的种种问题,这就不可避免要涉及到当时的社会现象和政治丑恶,这也是他招致小人和当权者忌恨的原因。苏格拉底正因为坚持信念而得到了最大的心灵自由,他的灵魂超脱了他的身体,超脱了这个世界。他追求德行,认为最高的善就是德行,外部的原因不能剥夺一个人的德行。所以他能从容坦然选择死亡,从判刑到行刑的三十天中,他寝食如常,神情安然,谈辩从容。直到最后沐浴更衣,平静的饮下毒酒,并不忘叮嘱弟子代他向药神还愿——他相信他的灵魂会永存,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希望自己还要探索追求德行,因为他坚信灵魂应该到更高的境界。生死瞬刻间,还能整理仪容,从容交代,这就是人格的力量,而这种大写的人格正是出于对自己坚持的信念。惟有坚守自己信念的人才会有这等大勇殉道,才能如此从容平静,才能有如此的定力,真真是视死如归。后世无数的历史学家和政治家,如米什莱、布莱尔、克鲁泡特金、秋瑾、谭嗣同,也都莫不是从容冷静地以选择死来表示对自己信念的证明。

然而这种因信而生的大勇却绝不是莽夫之勇,也不是愚昧迷信。这种大勇正源于深刻的理性思考。理性是什么?古往今来,先贤哲人都对它做了许多探究,正如雅斯贝斯所说:“完成从而认识理性是什么,从来是并且永远是真正的哲学任务。”现代词汇“理性主义”(rationalism)实际上是很晚才出现的文化符号(我们可以在拉丁文ratio中找得到它的直接源头),但作为人类精神自我超越标志的理性却有着无法追溯的悠久历史。在这段远未终结的历史中,理性的内涵及作用都发生过巨大的变化,并在近现代文化中直接支配着历史的进程。从根本上说,理性的原初意义就是一种“洞见”和“观看”,也就是古老的“理论”(theoria),或者说是theoria的别样表达;理性作为“直观”的“努斯”(nous),开拓了人类自我反省的机制。结合本文,我们可以把理性界定为对认知的热诚追求加上活泼、进取、超然、客观的批判思维方式,可以这么概括理性,那就是认识与批判。伽达默尔认为理性的主要功能除了对认识统一性的“坚持不懈”的迫切要求意义外,更重要的价值在于批判性的理性。雅斯贝斯认为理性永远不会变成必然会限制自己和固定自己的那种占有性的认知作用,“理性粉碎了狭隘的伪真理,消解宗教的狂热,它既不容许情感上的慰藉,也不容许理智上的慰藉。理性是‘理智所感到的神秘’,不过理性却在理智的一切可能性中发展理智,俾使它自己感到这个神秘是可以言说的”。

苏格拉底一直努力想让人认识到人是不完美的,人必须通过不断学习、不断思考和实践才能接近完美,而这样做就必须用理性指导,执着的追求真理,并用自己的行为去实践真理。所以他以“从容赴死”的形式,证明自己的无辜和理性精神必胜,也向世人和历史宣布了走向极端的“雅典民主”不可磨灭的罪行。在法庭上,苏格拉底以预言家的口气对陪审团说:“现在我该走了,我去赴死;你们去继续生活;谁也不知道我们之中谁更幸福,只有神才知道。”

苏格拉底的主要哲学思想是他留下的宝贵的精神遗产。首先,他认为人是无知的,人只有知道自己无知才能获得知识;其二,他认为美德就是知识,道德行为必须以知识为基础,以理性作为判断道德行为的标准。所以他呼吁人们关注自己的灵魂,人必须从他自己去找到他的天职、他的目的、世界的最终目的、真理、自在自为的东西,必须通过他自己而达到真理。这样的人就会在这个世界面前感到谦卑,感到人的不完美,就会有所敬畏,就知道人是胜不了天的,就会更自觉地用理性来指导自己思想和行为。

两千四百多年以来,文明的不断进步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好处,但同时也“破坏了带给人类生活意义的精神价值”。

如果一个群体的传统里缺失理性,就缺失自省精神基础,又会怎样呢?这个群体的文化和传统会有缺失——正如在苏格拉底时代的那种民主最后成为实际上的反民主一样,这样一个将人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群体也一定会在其文化中因缺失理性而缺失人性,因为这样的群体只能相信人治,而人治的结果必然是否定理性、遏制思想自由。在这样的文化传统里,民主的意义和价值往往被扭曲,成为野心家用来愚民的空头支票。另一方面,民众往往也会自觉地把一个处于最高位置的人神化,创造一个适应人治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始终如一的价值和道德观,只有一朝天子一朝臣民的投机乡愿心理温床。在这样的文化传统里,忠臣的就义也就只是一种变相的殉葬,悲壮惨烈,然只是为一昏君或暴君尽忠而已,就如当年日本战败时,那些剖腹自杀的日本文武官员一样。

如果一个群体的传统文化里因为没有一个恒定的、有理性的信念,其成员就会自然而然怀着盲目的崇拜和忠心将所有希望和最高价值都交托给一个掌握了最高权力的人,那又会是怎样的呢?

苏格拉底的哲人生涯可以概括为对理性的信念和追求,而苏格拉底正是通过从容赴死体现了他的学说:追求理性,追求真理,哪怕面对着大多数也决不盲从苟且。也通过他的死,他唤醒人们:人是多么狂妄虚骄,缺乏理性,如果不能自觉用理性来指导自己,人就会误用自己的热情,滥用自己的权力,把美好的理念变成闹剧甚至悲剧,公平正义资源也就得不到合理分配和利用。他身后两千多年里,人们为建立合理民主制度不断努力,付出了巨大代价。雅典民主通过苏格拉底的死而成为后世的教训,唤起人们对非理性的警惕,民主制度才能不断的完善和改进,虽然迄今为止,我们还不能说哪一种民主制度是最完善合理的,但至少人们已意识到:民主不是简单的多数主宰一切,不是粗暴的铲除异己;对民主的热情不能取代对民主的理性执行,理想的民主应建立在理性基础上,以包容多元为其内涵。

今天,民主意识深入人心,意识形态的多元化也成为知识精英和草根民众的共同呼声,国际社会对一些极端行动也出现了不同的意见,民主又往往是相对立的各派所用的盾牌和武器。因此,重温苏格拉底的死也仍然有现实意义。

苏格拉底

??公元前399年6月的一个傍晚,雅典监狱中一位年届七旬的老人就要被处决了。只见他衣衫褴褛,散发赤足,而面容却镇定自若。打发走妻子、家属后,他与几个朋友侃侃而谈,似乎忘记了就要到来的处决。直到狱卒端了一杯毒汁进来,他才收住“话匣子”,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之后,他躺下来,微笑着对前来告别的朋友说,他曾吃过邻人的一只鸡,还没给钱,请替他偿还。说完,老人安详地闭上双眼,睡去了。这位老人就是大哲学家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前470—前399年),既是古希腊著名的哲学家,又是一位个性鲜明、从古至今被人毁誉不一的著名历史人物。他的父亲是石匠和雕刻匠,母亲是接生婆。
??青少年时代,苏格拉底曾跟父亲学过手艺,熟读荷马史诗及其他著名诗人的作品,靠自学成了一名很有学问的人。他以传授知识为生,30多岁时做了一名不取报酬也不设馆的社会道德教师。许多有钱人家和穷人家的子弟常常聚集在他周围,跟他学习,向他清教。苏格拉底却常说:“我只知道自己一无所知。”
??他的一生大部分是在室外度过的。他喜欢在市场、运动场、街头等公众场合与各方面的人谈论各种各样的问题,如战争、政治、友谊、艺术,伦理道德等等。他曾三次参战,当过重装步兵,不止一次在战斗中救助受了伤的士兵。40岁左右,他成了雅典的远近闻名的人物。
??苏格拉底一生过着艰苦的生活。无论酷署严寒,他都穿着一件普通的单衣,经常不穿鞋,对吃饭也不讲究。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专心致志地做学问。
??苏格拉底的学说具有神秘主义色彩。他认为,天上和地上各种事物的生存、发展和毁灭都是神安排的,神是世界的主宰。他反对研究自然界,认为那是亵渎神灵的。他提倡人们认识做人的道理,过有道德的生活。他的哲学主要研究探讨的是伦理道德问题。
??苏格拉底经常和人辩论。辩论中他通过问答形式使对方纠正、放弃原来的错误观念并帮助人产生新思想。他从个别抽象出普遍的东西,采取讥讽、助产术、归纳、定义四个步骤。“讥讽”即通过不断追问,使对方自相矛盾,承认对此问题无知;“助产术”即帮助对方抛弃谬见,找到正确、普遍的东西,即帮助真理问世;“归纳”即从个别事物中找出共性,通过对个别的分析比较来寻找一般规律;“定义”即把单一的概念归到一般中去。
??苏格拉底教学生也从不给他们现成的答案,而是用反问和反驳的方法使学生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他的思想影响。请看一个他和学生问答的有趣的例子。
??学生:苏格拉底,请问什么是善行?
??苏格拉底:盗窃、欺骗、把人当奴隶贩卖,这几种行为是善行还是恶行?
??学生:是恶行。
??苏格拉底:欺骗敌人是恶行吗?把俘虏来的敌人卖作奴隶是恶行吗?
??学生:这是善行。不过,我说的是朋友而不是敌人。苏格拉底:照你说,盗窃对朋友是恶行。但是,如果朋友要自杀,你盗窃了他准备用来自杀的工具,这是恶行吗?学生:是善行。
??苏格拉底:你说对朋友行骗是恶行,可是,在战争中,军队的统帅为了鼓舞士气,对士兵说,援军就要到了。但实际上并无援军,这种欺骗是恶行吗?
??学生:这是善行。
??这种教学方法有其可取之处,它可以启发人的思想,使人主动地去分析、思考问题、他用辩证的方法证明真理是具体的,具有相对性,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向自己的反面转化。这一认识论在欧洲思想史上具有巨大的意义。
??苏格拉底主张专家治国论,他认为各行各业,乃至国家政权都应该让经过训练,有知识才干的人来管理,而反对以抽签选举法实行的民主。他说:管理者不是那些握有权柄、以势欺人的入,不是那些由民众选举的人,而应该是那些懂得怎样管理的人。比方,一条船,应由熟悉航海的人驾驶;纺羊毛时,妇女应管理男子,因为她们精于此道,而男子则不懂。他还说,最优秀的人是能够胜任自己工作的人。精于农耕便是一个好农夫;精通医术的便是一个良医;精通政治的便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
??公元前404年,雅典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失败,“三十僭主的统治取代了民主政体。”三十僭主的头目克利提阿斯是苏格拉底的学生。据说,一次克利提阿斯把苏格拉底叫去,命令他带领四个人去逮捕一个富人,要霸占他的财产。苏格拉底拒不从命,拂袖而去。他不但敢于抵制克利提阿斯的非法命令,而且公开谴责其暴行。克利提阿斯恼怒地把他叫去,不准他再接近青年,警告他说:“你小心点,不要叫我们不得不再减少羊群中的一只羊。”苏格拉底对他根本就不予理睬,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三十僭王”的统治被推翻了,民主派重掌政权。有人控告他与克利提阿斯关系密切,反对民主政治,用邪说毒害青年。苏格拉底因此被捕入狱。按照雅典的法律,在法庭对被告叛决以前,被告有权提出一种不同于原告所要求的刑罚,以便法庭二者选其一。苏格拉底借此机会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他自称无罪,认为自己的言行不仅无罪可言,而且是有利于社会进步的。结果,他被叛了死刑。在监狱关押期间,他的朋友们拚命劝他逃走,并买通了狱卒,制定了越狱计划,但他宁可死,也不肯违背自己的信仰。就这样,这位70岁的老人平静地离开了人间。
??苏格拉底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有一大批狂热的崇拜者和一大批激烈的反对者。他一生没留下任何著作,但他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哲学史家往往把他作为古希腊哲学发展史的分水岭,将他之前的哲学称为前苏格拉底哲学。做为一个伟大的哲学家,苏格拉底对后世的西方哲学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摘自《世界上下五千年》
黄金书屋 youth整理校对

苏格拉底可以说是古代希腊哲学的一个分水岭。在他之前,古代希腊的哲学家都偏重对宇宙起源和万物本体的研究,如泰勒斯、毕达哥拉斯等,对于人生并不多加注意。苏格拉底扩大了哲学研究的范围,他将哲学引到对人心灵的关注上来。他认为:研究物质世界的构造和法则、探索外界事物的本质不能够说没有意义,但对于哲学家来说,应该有比树木、石头和星辰更有价值的问题,这就是心灵问题,道德问题,知识问题。这些问题和人息息相关。他引用德菲尔阿波罗神庙所镌刻的那句神喻来呼吁世人:“认识自己(Know thyself)”,旨在希望人们能通过对心灵的思考关怀而追求德行〔1〕。可以说,苏格拉底把哲学的领域扩展了,对后来的西方哲学和宗教、乃至社会和民主制度的发展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也为基督教的欧洲化奠定了人文基础。几百年后的罗马哲学家西塞罗说,苏格拉底将哲学从天上召唤下来,使它在各地落脚生根,并进入各个家庭,还迫使它审视生命、伦理与善恶。

苏格拉底生活的年代正是雅典的民主制由于先天的理性缺失而变成新的暴政专治,民主的理想最终成为非理性政治和暴民政治。苏格拉底认识到了雅典直接民主制的局限——人民的决定不一定都合乎理性,他们很可能盲目行事,也往往会意气用事。由于人们的决策往往建立在个体的感觉、体验和情绪之上,人数多不一定能产生理性、正义和民主。因此,基于理性的反省和批判,苏格拉底反对“无限民主”和“直接民主”,主张“精英民主”。他清楚地看到,如果多数人的统治不被限制,民主的理想就会成为一种新的专制权力的根据。多数的无限权威意味着多数的权力泛用,因为,一旦多数拥有了无限的权威,那么任何持有与多数不相同的见解的个人或数量上处于弱势的群体的意见,便很难得到尊重和保护;多数可以不让少数陈述意见,可以随意地否定少数的意见,甚至可以任意处置少数,而少数若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却无处伸冤。更坏的是,多数的无限权威将为不断反复的、怨怨相报的暴行种下祸根——今天可以任意处置少数人的多数人,明天则有可能成为被另外的多数所随意处置的少数人,这将使社会最终处于一个不稳定状态。很显然,苏格拉底已经超越了古希腊的民主理论,为近代自由民主理论的产生奠定了基础。他身后千百年来在世界各地都发生过的一些事件就说明了无限的民主和直接的民主实际上正是对人权最有杀伤力的践踏,多少政客和暴君借民主之名煽动民众消灭自己的对手,实行恐怖政策,最后民主的空壳下是独裁和暴政。

他是智者,在前人留下的丰富精神遗产中,他进行大胆扬弃。他是哲人,不媚俗,不屈从,坚持自己认为是正确的理念,并为之勇敢奋斗,直至殉难。不少真正有见地又有悲悯关怀的哲学家都认同并附议这么一种说法:从古到今,有两个人的死影响深远,一为苏格拉底,一为耶稣基督。正是这二人的殉道式的受难,才激起了人们对自身的批判和反思,从而导致今日人们能尊重理性,宽容不同观点和意见,才有今日的多元繁荣。而苏格拉底的慷慨赴死更是在非基督教文化中广为流传。他因被指控创立新神、不信旧神以及借讲课之名行诱惑教唆青年之实而被判处死刑。当时的雅典有这么一条规定:被判处死刑的人如逃出国外就可不被追究;如不想流亡,还可用钱买命——即用钱赎罪。他的弟子们有的劝他出走他国,有的愿代他赎罪,却都被他拒绝了。他明确表示他不会潜逃或赎罪,因为他要用自己的行动来实践对真理和正义的维护,无论用什么手段苟且偷生都等于向邪恶屈服,是对德行的背叛。他选择赴死也是最后一次用行动来证明诠释善和德的意义。

信念是什么?信念是对一种理念的信赖,相信这种理念是超越时间一切而必将永恒,并将该理念作为自己行动指南。有了这种信念,便有明确的人生观、价值观。有了信念,便生敬畏之心,知道自己的软弱,知道自己的欠缺。就会自省,就相信灵魂的不朽,就会努力驾驭自己的凡身肉胎,为拯救自己的灵魂而努力。有了信念,就不会在意世俗的评判,就会执着于自己忠实的信条和原则,虽九死而不悔。有了信念,就能活出生命的圣洁和崇高。苏格拉底的信念是德行,因此他一身都为德行呼吁,一心想帮助青年接受德行的归化,从而以教导青年为己任,不顾人们的讥讽和侮辱,慨然每天到人多的地方和青年人讨论人生和社会的种种问题,这就不可避免要涉及到当时的社会现象和政治丑恶,这也是他招致小人和当权者忌恨的原因。苏格拉底正因为坚持信念而得到了最大的心灵自由,他的灵魂超脱了他的身体,超脱了这个世界。他追求德行,认为最高的善就是德行,外部的原因不能剥夺一个人的德行。所以他能从容坦然选择死亡,从判刑到行刑的三十天中,他寝食如常,神情安然,谈辩从容。直到最后沐浴更衣,平静的饮下毒酒,并不忘叮嘱弟子代他向药神还愿——他相信他的灵魂会永存,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希望自己还要探索追求德行,因为他坚信灵魂应该到更高的境界。生死瞬刻间,还能整理仪容,从容交代,这就是人格的力量,而这种大写的人格正是出于对自己坚持的信念。惟有坚守自己信念的人才会有这等大勇殉道,才能如此从容平静,才能有如此的定力,真真是视死如归。后世无数的历史学家和政治家,如米什莱、布莱尔、克鲁泡特金、秋瑾、谭嗣同,也都莫不是从容冷静地以选择死来表示对自己信念的证明。

然而这种因信而生的大勇却绝不是莽夫之勇,也不是愚昧迷信。这种大勇正源于深刻的理性思考。理性是什么?古往今来,先贤哲人都对它做了许多探究,正如雅斯贝斯所说:“完成从而认识理性是什么,从来是并且永远是真正的哲学任务。”现代词汇“理性主义”(rationalism)实际上是很晚才出现的文化符号(我们可以在拉丁文ratio中找得到它的直接源头),但作为人类精神自我超越标志的理性却有着无法追溯的悠久历史。在这段远未终结的历史中,理性的内涵及作用都发生过巨大的变化,并在近现代文化中直接支配着历史的进程。从根本上说,理性的原初意义就是一种“洞见”和“观看”,也就是古老的“理论”(theoria),或者说是theoria的别样表达;理性作为“直观”的“努斯”(nous),开拓了人类自我反省的机制。结合本文,我们可以把理性界定为对认知的热诚追求加上活泼、进取、超然、客观的批判思维方式,可以这么概括理性,那就是认识与批判。伽达默尔认为理性的主要功能除了对认识统一性的“坚持不懈”的迫切要求意义外,更重要的价值在于批判性的理性。雅斯贝斯认为理性永远不会变成必然会限制自己和固定自己的那种占有性的认知作用,“理性粉碎了狭隘的伪真理,消解宗教的狂热,它既不容许情感上的慰藉,也不容许理智上的慰藉。理性是‘理智所感到的神秘’,不过理性却在理智的一切可能性中发展理智,俾使它自己感到这个神秘是可以言说的”。

苏格拉底一直努力想让人认识到人是不完美的,人必须通过不断学习、不断思考和实践才能接近完美,而这样做就必须用理性指导,执着的追求真理,并用自己的行为去实践真理。所以他以“从容赴死”的形式,证明自己的无辜和理性精神必胜,也向世人和历史宣布了走向极端的“雅典民主”不可磨灭的罪行。在法庭上,苏格拉底以预言家的口气对陪审团说:“现在我该走了,我去赴死;你们去继续生活;谁也不知道我们之中谁更幸福,只有神才知道。”

苏格拉底的主要哲学思想是他留下的宝贵的精神遗产。首先,他认为人是无知的,人只有知道自己无知才能获得知识;其二,他认为美德就是知识,道德行为必须以知识为基础,以理性作为判断道德行为的标准。所以他呼吁人们关注自己的灵魂,人必须从他自己去找到他的天职、他的目的、世界的最终目的、真理、自在自为的东西,必须通过他自己而达到真理。这样的人就会在这个世界面前感到谦卑,感到人的不完美,就会有所敬畏,就知道人是胜不了天的,就会更自觉地用理性来指导自己思想和行为。

两千四百多年以来,文明的不断进步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好处,但同时也“破坏了带给人类生活意义的精神价值”。

如果一个群体的传统里缺失理性,就缺失自省精神基础,又会怎样呢?这个群体的文化和传统会有缺失——正如在苏格拉底时代的那种民主最后成为实际上的反民主一样,这样一个将人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群体也一定会在其文化中因缺失理性而缺失人性,因为这样的群体只能相信人治,而人治的结果必然是否定理性、遏制思想自由。在这样的文化传统里,民主的意义和价值往往被扭曲,成为野心家用来愚民的空头支票。另一方面,民众往往也会自觉地把一个处于最高位置的人神化,创造一个适应人治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始终如一的价值和道德观,只有一朝天子一朝臣民的投机乡愿心理温床。在这样的文化传统里,忠臣的就义也就只是一种变相的殉葬,悲壮惨烈,然只是为一昏君或暴君尽忠而已,就如当年日本战败时,那些剖腹自杀的日本文武官员一样。

如果一个群体的传统文化里因为没有一个恒定的、有理性的信念,其成员就会自然而然怀着盲目的崇拜和忠心将所有希望和最高价值都交托给一个掌握了最高权力的人,那又会是怎样的呢?

苏格拉底的哲人生涯可以概括为对理性的信念和追求,而苏格拉底正是通过从容赴死体现了他的学说:追求理性,追求真理,哪怕面对着大多数也决不盲从苟且。也通过他的死,他唤醒人们:人是多么狂妄虚骄,缺乏理性,如果不能自觉用理性来指导自己,人就会误用自己的热情,滥用自己的权力,把美好的理念变成闹剧甚至悲剧,公平正义资源也就得不到合理分配和利用。他身后两千多年里,人们为建立合理民主制度不断努力,付出了巨大代价。雅典民主通过苏格拉底的死而成为后世的教训,唤起人们对非理性的警惕,民主制度才能不断的完善和改进,虽然迄今为止,我们还不能说哪一种民主制度是最完善合理的,但至少人们已意识到:民主不是简单的多数主宰一切,不是粗暴的铲除异己;对民主的热情不能取代对民主的理性执行,理想的民主应建立在理性基础上,以包容多元为其内涵。

今天,民主意识深入人心,意识形态的多元化也成为知识精英和草根民众的共同呼声,国际社会对一些极端行动也出现了不同的意见,民主又往往是相对立的各派所用的盾牌和武器。因此,重温苏格拉底的死也仍然有现实意义。